第十七章 阶级爱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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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原本陈北的身体素质还算不错,但近年來酗酒太多导致体质下降,在大堤坚守了十几个昼夜沒合眼,就是铁人也抗不住,病來如山倒,他时而发烧,时而低温,游离在生死线上。

    马春花发现,陈北的断肢处这些日子摩擦剧烈,又沾了污水开始发炎感染,想必这也是他昏迷不醒的原因之一。

    第二天,天终于放晴了,放眼望去,到处尽成泽国,淹死的牲口比比皆是,想必政府的救灾任务很重,短时间内沒人來救自己了。

    水流依然很急,天上太阳暴晒,水里冲上來一些家具、厨具、淹死的猫狗猪羊,还有几条活蹦乱跳的鱼。

    陈北依然在棚子里昏睡,马春花把他剥得干净,衣服晾在树杈上,兜里一个铜壳美国造煤油打火机派上了用场,马春花用它点燃晒干的柴火和芦苇,生了一堆火,又捡了两个锅子,用细沙做成过滤器,滤了一些清水煮沸,一些用來饮用,一些用來煮鱼。

    马春花用净水清洗了陈北的伤口,想喂他喝水,却撬不开牙关,反正方圆十几里都沒人,女英雄也豁出去了,干脆自己喝了一口水,嘴对嘴的喂他。

    这一嘴对嘴,如同暗夜中的一道闪电,将陈北从无尽深渊中拉了上來,虽然他的神智还沒有恢复,却下意识的热吻起來,初次被男人亲到的马春花羞愤交加,却又感到莫名的愉悦,渐渐的,两个人滚到一起……

    陈北自从驾机起义以來,已经两年沒碰过女人了,憋得太久体内淤积了不少毒素,骤然一排,神清气爽,竟然慢慢醒转了。

    他做了一个梦,一个很长的春梦,梦里很一个女人翻云覆雨,这人的面孔不断变化,时而是伊丽莎白,时而是台湾空军俱乐部的女招待,时而是东北基地女翻译尼娜,时而又变成马春花。

    一摸身上,光溜溜的,陈北猛地坐了起來,感觉天旋地转头晕目眩,再看外面,马春花正背对着他烧锅呢。

    “马书记,是你么。”陈北问。

    马春花沒回头,将树杈上陈北的衣服丢了过來:“晒干了,穿上吧。”

    陈北急忙蹬上裤子,觉得有些不对劲,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。

    马春花煮了两条鱼,虽然沒油沒盐,但清水煮活鱼还是鲜美至极,陈北吃完之后大发感慨:“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一顿饭。”

    “劳动人民的饭菜是最香的,剥削阶级就算是龙肝凤胆也不香。”马春花时时不忘教育陈北。

    “是啊。”陈北由衷道。

    马春花个子不高,但很壮实,透着劳动人民的健美,皮肤黑里透红,齐耳的五四头,浓眉大眼体健貌端,裤子卷到膝盖,上面就穿一个背心,大概是里面还扎着布带子,胸部并沒有波涛汹涌。

    “有船。”马春花忽然放下手头的东西,手搭凉棚看远处,机器船的马达突突地响着,距离还很远。

    两人立刻挥舞双手,大声喊叫,船上的人沒有听见,径直向下游去了,马春花赶紧在火上加了一根湿柴火,烟雾腾空而去,远去的机器船掉了个头,冲这边开了过來。

    來的是水上公安分局的执勤船,他们是奉了地委的命令前來寻找马春花和陈北的遗体的,沒想到竟然找回來两个大活人,同志们都很高兴,在船上欢呼雀跃起來,差点把船踩翻。

    江北地区人民行政公署,领导们愁眉紧锁,虽然城市保住了,但洪水摧毁了许多几百个村庄,造成人民群众生命财产的极大损失,水灾之后就是瘟疫,大家肩上的担子会很重。

    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,省主席陈子锟的长子,机械公司保卫科副科长陈北同志,在抗洪抢险中英勇牺牲,遗体被洪水冲走下落不明,所以行署还沒有上报,想等遗体找到再汇报省里。

    陈北的追悼会已经在筹备了,悼词也写好了,就等省委宣传部把关了,至于另一个牺牲的女同志马春花,追悼会的规格也一样,只是她家里沒什么人,不用通知谁了。

    忽然电话铃急促响起,一位领导拿起电话,威严无比:“喂,哪里,什么,你再说一遍。”

    放下电话,领导激动万分:“陈北找到了,和马春花在一起,两人都被冲到下游去了,沒死,活蹦乱跳的很呢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陈北和马春花被送到了医院检查身体,省里领导对救灾非常重视,省主席陈子锟亲自來到北泰视察,带來了大批救灾物资和一支医疗队。

    陈子锟到医院探望了儿子,陈北躺在病床上,精神颇佳,对父亲说:“是马书记救了我的命。”

    马春花装得像头母牛,早就无大碍了,此时正陪同领导视察,陈子锟扭头看她,赞扬道:“小马同志果然是巾帼英雄,值得大家学习。”

    “这都是我应该做的。”马春花居然红了脸。

    陈子锟日理万机,还有许多重要的事情要做,看望了其他因公受伤的同志后,离开医院下乡视察去了。

    马春花沒跟着走,她拿起热水瓶到茶炉房去打热水,又去食堂帮着打饭,忙里忙外一条龙,邻床的病友说:“小陈,你爱人真能干。”

    陈北急忙解释:“她不是我媳妇,我们一个厂的。”

    病友是个四十多岁的老工人,他眯起眼睛看着外面忙碌的马春花,道:“腚大腰圆好生养,体健貌端素质高,娶了她,不但能生男孩,还是你一辈子的福气哩。”

    陈北沒好气道:“同志,你别乱编排人家好不。”

    病友嘿嘿笑了,不再说话。

    忽然病房的门被推开,一个穿白衬衫的男子拎着果盒子走进來,正是老友杨树根。

    一天前,杨树根看到淮江日报上关于抗洪英雄陈北的报道,才知道自己儿时的朋友已经从部队转业到江北机械公司工作,而此时自己正在苦水井乡下煎熬,这里条件实在太差,乡政府只有两辆日本人时期留下的脚踏车,一下雨满地泥泞,全靠两条腿走路,堂堂乡党委书记成了泥腿子,当真郁闷。

    他知道,陈北的父亲是陈子锟,省政府主席,如果走他的路线,兴许能调到城里工作,当然这话不能挑明了说,要迂回才行。

    于是,杨树根买了二斤点心,蹭了县政府的吉普车來到行署驻地北泰市,先去看望了行署的麦平麦领导,汇报一下思想工作,然后才到医院來探视陈北。

    老友相见,分外亲切,谈到各自的工作,都深有感触,正聊着,马春花捧着一盆衣服进來,奇道:“杨书记你怎么來了。”

    杨树根和马春花曾经假扮过一段时间的夫妻,但那完全是为了工作需要,两人之间沒有肌肤之亲,也沒有思想上的交流,就是一般革命同志关系,但杨树根绝对不敢小瞧马春花,这个娘们在政治上的前途比自己要远大的多,不但不能得罪,还要好好巴结一下呢。

    “哎呀,是马书记,好久不见,你这脸色愈发的红润了。”杨树根在基层久了,一张嘴也练出來了,见谁都有话说,还净挑对方爱听的说。

    马春花毕竟是一个女子,平时忙于工作疏于打扮,但骨子里还是爱美的,听到杨树根夸自己脸色好看,不由得笑了一下:“真的么。”

    病友见他们都是科长书记的,自惭形秽,讪讪道:“你们聊,我出去抽支烟。”

    三人互相都认识,谈起來就很随意自然,畅谈了一会,忽然门又开了,这回來的是陈嫣。

    杨树根的心剧烈跳动起來。

    他始终沒有忘记陈嫣,这是他的初恋,无疾而终但刻苦铭心,永记心头,在乡下工作多年,來往的不是面黄肌瘦的村妇,就是马春花这样泼辣健壮的“识字班”,此刻再见到陈嫣,如同万千狗尾巴花中一株碧莲,令人心旷神怡,回味悠长。

    陈嫣是省城调派的医疗工作队一员,专门來江北洪灾泛滥地区防治瘟疫的,抽空到医院來探望大哥,不巧竟遇见了杨树根,她主动打了招呼,杨树根刚才还谈笑风生,妙语连珠,此刻却变得笨嘴拙舌起來。

    “谢谢你救了我大哥。”陈嫣主动和马春花握手。

    马春花认识陈嫣,解放前就见过她,不过沒打过太多交道,她打心眼里不喜欢这种资产阶级小姐,皮肤那么白,一看就沒干过农活,腰那么细,仿佛一折就断,怎么挑担子,怎么背娃娃。

    陈嫣笑语盈盈看着杨树根和马春花:“你们贤伉俪有孩子了么。”

    “我们不是两口子。”杨树根和马春花异口同声道。

    杨树根早想解释这件事了,而马春花虽然不懂贤伉俪,但也能白啥意思。

    “嫣儿,你别乱点鸳鸯谱,当初人家是组织安排的假夫妻,掩护身份。”陈北解释道。

    “哦,这样啊,可惜了。”陈嫣笑道。

    陈嫣是抽空來探望大哥的,只逗留了短短五分钟就要回医疗队,她一提出要走,杨树根也有些坐立不安了,急忙问了医疗队的行程,啥时候到苦水井去给乡民诊病。

    “要不然,我送你吧。”杨树根现在脸皮也厚了许多,他觉得绝不能放弃机会,以前是为了接近陈子锟,为党获取情报,现在同样是为了接近陈子锟,为政治上更加进步,肩负更大的责任,尽快从乡下调到城里。

    当然,他也确实喜欢陈嫣,这是毋庸置疑的,每个在乡下的不眠之夜,他都幻想着陈嫣就在自己身旁,为此费了不少卫生纸,以至于乡下老中医看了他的脸色,劝他节制一些夫妻生活哩。

    陈嫣和杨树根走了,病房里只剩下马春花,她拿了一个苹果递给陈北:“吃苹果。”

    “不削皮怎么吃。”陈北道。

    马春花拿起了水果刀,干惯了农活的她哪会削苹果,像刮土豆皮一样把苹果刮成了方形。

    陈北哑然失笑,拿过水果刀和一个苹果,削下的苹果皮薄如蝉翼,连贯不断,削好的苹果圆溜溜的很是好看。

    “资产阶级就是会享受,吃个苹果都这么讲究。”马春花拿了一个带皮的苹果,在袖子上擦了两下,恶狠狠咬了一口,道:“陈北,你今年三十出头了吧,个人问題方面有什么考虑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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